丁啟陣
我曾經(jīng)撰文提出，家喻戶曉的元朝著名戲劇家馬致遠散曲【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其中“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等詩句，描寫、表現(xiàn)的，不是許多人想象的江南景物，而是作者某次在塞外壩上靠近上都（今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盟藍旗境內(nèi)）旅行時所見的景物；“小橋流水人家”一句，原作文字是“遠山流水人家”，“小橋流水人家”應系錯版文字。
那么“小橋流水人家”這一句，究竟是怎么來的呢？
我在不久前的一篇文字里指出，小橋流水人家，在馬致遠的家鄉(xiāng)北京市門頭溝區(qū)妙峰山一帶，是到處都能看到的景致。昨天，跟三位朋友駕車實地游覽門頭溝王平鎮(zhèn)韭園西落坡村的馬致遠故居后，我覺得可以更進一步推測：“小橋流水人家”，應該就是描寫馬致遠故里所在村莊的景物情致的。早在元人所編《梨園按試樂府新聲》中就出現(xiàn)了的這個文字版本，它的錯誤根源很可能是：編輯者因為不了解曲子系馬致遠作于一次塞外旅行途中的事實，想當然地，就把它理解為描寫詩人家鄉(xiāng)景物的作品。接著，又按照自己對馬致遠家鄉(xiāng)地理景物特點的了解，將“遠山流水人家”修改為“小橋流水人家”。
我的這個猜想，在韭園發(fā)現(xiàn)了有力的佐證：當?shù)卣�、介紹馬致遠故居的幾塊木牌、石碑，大同小異的文字中，都有“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是描寫西落坡村馬致遠家院落景觀的說法。例如，其中一塊木牌上是這樣寫的：“元代大戲劇家馬致遠故居坐西朝東，是一座完整標準的四合院，西北東南四面都有房間，每面都有三五間。據(jù)說，馬致遠著名的元曲《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正是對此處景觀的真實寫照�！�
這說法當然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且不說這說法會跟元盛如梓《庶齋老學叢談》所載馬致遠同時所作另外兩首明言“塞上”“李陵臺”的同牌同題小令格格不入，令人費解；就是本身詩意，也難以講通：
一個經(jīng)過長途跋涉（“古道”“瘦馬”可以證明）回到自家門前的詩人，不去表現(xiàn)返回故里、跟家人重逢的喜悅，而曝出“斷腸人在天涯”的驚人隱私，自損形象，有悖情理。
也許有人會說，馬致遠寫這首曲子的時候，身在異鄉(xiāng)。這也有問題，有誰在思念家鄉(xiāng)的時候，腦子里會浮現(xiàn)出“枯藤老樹昏鴉”之類凄涼衰敗的景物呢！
當然，也可以別出心裁，把這曲子理解為兩個時空的交替出現(xiàn)：
眼前異鄉(xiāng)：枯藤老樹昏鴉。
心中家鄉(xiāng)：小橋流水人家。
異鄉(xiāng)自己：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
家鄉(xiāng)親人：斷腸人在天涯。
這樣解讀固然別致，但已經(jīng)不能說整首曲子是對家鄉(xiāng)景觀的寫照。同時，也跟小令表現(xiàn)作者身在異鄉(xiāng)行旅時內(nèi)心凄苦的詩意不太相宜。內(nèi)心凄苦之人，是不會費心思搞如此精巧的文字結(jié)構的。
我認為，整首曲子就應該解讀為：詩人在異鄉(xiāng)（塞外）行旅途中看到凄清秋景，自傷孤獨辛苦，不禁起了故園之思，想念遠在家鄉(xiāng)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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