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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夫童話：斯泰恩福耳山洞
引導(dǎo)語：斯泰恩福耳山洞的蘇格蘭傳說，大家是否知道呢？下面是關(guān)于斯泰恩福耳山洞的豪夫童話故事。
斯泰恩福耳山洞——一個蘇格蘭的傳說
許多年以前，在蘇格蘭的一座怪石鱗峋的海島上住著兩個漁夫，他們和睦相處，生活十分愉快、幸福。他們兩人都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親戚。盡管他們打魚的方式不同，但他們都靠打魚為生。他們年齡差不多，但外貌和性格卻迥然不同，就像雄鷹和海豹那樣截然不同。
他們中的一個叫卡斯帕爾。他又矮又胖，長著一張寬闊而又結(jié)實的圓臉，兩只眼睛笑瞇瞇的，顯得和藹、善良，好像從來沒有悲傷和煩惱似的。他不僅長得肥胖，而且行動遲緩，因此他成天只能忙忙家務(wù)活，如烘烤糕點，或編織魚網(wǎng)，用來捕魚或者出售，另外，他不少時間花在耕種自己的那一小塊土地上。他的那個伙伴同他正相反：身體干瘦、細(xì)長，長著一個輪廓分明的鷹鉤鼻和一雙銳利的眼睛，他是一個最能干、最幸運的漁夫，是一個像鳥兒的羽毛一樣靈活的人，也是全島最勤勞的農(nóng)民，同時，他也是在基爾西瓦爾集市上有名的最貪婪的商人。不過，他的貨物好，他也不騙人，所以大家都喜歡跟他做生意。維爾姆?法爾克(鄉(xiāng)親們這樣稱呼他)盡管貪婪，但他還是愿意把好不容易才賺來的錢跟卡斯帕爾分享。他們不愁吃穿，日子過得好�？墒牵膺^好日子還不能滿足維爾姆貪婪的心。他要發(fā)財，而且要發(fā)大財。他很快就明白，走一般勤勞致富的路那太費勁了，于是他一心想碰上特殊的機(jī)遇，憑運氣發(fā)大財。他腦子里想的盡是發(fā)財?shù)氖拢渌氖滤巡豢紤]了。他跟卡斯帕爾談起他的想法。卡斯帕爾把維爾姆的每句話都當(dāng)做至理明言，于是他把維爾姆的想法告訴了鄰居。很快這事便紛紛傳開了，有人說維爾姆靠惡魔的幫助得到了黃金，又有人說維爾姆還從地府的冥王處得到了藏寶的秘密。
起初，維爾姆對這些傳言一笑置之。后來，他真的以為哪一位精靈有一天會給他泄露一個藏寶的地方。因此，當(dāng)鄉(xiāng)親們再以這類話嘲弄他時，他也不再反駁了。他雖然還在做生意，可熱情不高了，他只是盲目地尋找寶藏，希望一下子發(fā)大財，為此浪費了不少時間，這些時間他本來可以用來捕魚或者干些其它有益的事。也許，這也是他的不幸。有一天，他孤零零地站在海灘上，抱著渺茫的希望，注視著洶涌澎湃的大海，好像幸運會從那里朝他涌來。突然，巨浪把一顆黃色的彈丸，一顆金彈丸，卷到他腳下的青苔和巖石之間。
維爾姆站在那里，像是著了魔，這告訴他，他的希望并不是空想。大海給他送來了金子，送來了美麗的純金，也許它本來是一塊大金錠，落在海底，經(jīng)過海浪的沖刷，才變得像獵子彈一樣的大小了。于是，他明白了，從前一定有一艘滿載貨物的船在附近的海上沉沒了，而他正是命中注定要把沉沒在海底的寶藏打撈上來的人。從此，這就成了他唯一的追求。他把拾來的金彈丸小心翼翼地藏起來，連他的朋友也不讓知道，免得別人攪了他的發(fā)財美夢。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擱下了，日日夜夜待在海邊，不是撒網(wǎng)打魚，而是朝海里拋出一把自制的鐵鉤，打撈金子�？墒�，他毫無收獲，反而更加貧困了，因為他再也掙不到一文錢，而卡斯帕爾慢吞吞地干活，根本維持不了兩個人的生計。為了尋找寶藏，維爾姆不僅花掉了撿到的那塊金子，而且花完了兩個人原來掙下的財產(chǎn)�？墒强ㄋ古翣柧拖褚郧澳貜木S爾姆那兒得到許多食物一樣，對他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也默不作聲，毫無怨言。朋友的這種忍讓的態(tài)度反而激勵了維爾姆，他更加不知疲倦地繼續(xù)尋找財寶。使他感到振奮的是，每當(dāng)他躺下休息時，眼睛一閉上，耳邊就響起一種輕輕的說話聲，他聽得十分真切，可是每次又不能記住它。像維爾姆這種人，總是把一切事跟自己心里想的連在一起。盡管他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但他還是認(rèn)為這種奇怪的耳語聲跟自己尋寶有關(guān)系，這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念：他一定會走運，一定會找到一大堆黃金。
有一天，他又站在撿到黃金的海岸邊，海上突然起了暴風(fēng)雨。十分猛烈。他只得到附近的一個山洞里躲避。這個當(dāng)?shù)厝私凶鏊固┒鞲６纳蕉�，有一個長長的地下通道，通道兩頭的口子正對著大海，海水涌來時可以毫無阻擋地穿過。海水穿過時，泡沫飛濺，咆哮聲震耳欲聾。這個山洞只有一個地方可以進(jìn)出，也就是上面的裂縫處。除一些大膽、頑皮的男孩偶爾進(jìn)洞外，很少有人會來，因為洞內(nèi)不僅危險，還有一種鬼怪似的叫喊聲。維爾姆吃力地摸到洞口，走進(jìn)去約一丈多深，才來到一塊突出的巖石上，下面是懸?guī)r峭壁。他趁勢坐下，聽著暴風(fēng)雨在頭頂怒吼，看著波浪在腳下洶涌翻滾，腦子里又想起沉船的事來。這該是怎樣的船呢?他雖然到處打聽，可是一些上了年紀(jì)的當(dāng)?shù)厝艘矎奈绰犝f過附近有船只沉沒。他自己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當(dāng)他終于從夢幻中醒過來時，他發(fā)現(xiàn)暴風(fēng)雨已經(jīng)過去。他剛想離開山洞，往上爬時，忽然聽到底下有個聲音傳來，這聲音清清楚楚，在喚“卡爾——彌——翰”幾個字。他吃了一驚，連忙朝底下張望。“偉大的上帝啊!”他叫了起來，“這正是我在睡夢中聽到的聲音，老天啊，這究竟是什么意思?”
“卡爾彌翰!”維爾姆一步走出去，離開了山洞上面的裂縫口，又聽到了從洞里傳來的這一聲音。他活像一頭受驚的狍子，慌慌張張地朝他的草屋奔去。
維爾姆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他只是感到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不過，他的貪財之心也太大了，任何危險都嚇不倒他，他硬是在荊棘叢生的發(fā)財小道上往前闖。后來，有一天深夜，他趁著月色，乘船來到了斯泰恩福耳山洞前的海上，往前扔出鐵鉤撈寶藏，鐵鉤突然被什么東西鉤住了。他使盡力氣也拉不動。這時，海面上起了風(fēng)，空中烏云密布，小船猛烈地?fù)u晃起來，眼看就要翻了。維爾姆毫不動搖，他拉呀拉，直到拉得動了。因為手里沒有重量了，他還以為繩子斷了呢。這時，月亮被烏云遮住，海面上浮起了一個又黑又圓的東西，他又聽到了一聲“卡爾彌翰”。維爾姆急忙伸手去抓，可是那東西又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這時，狂風(fēng)大作，他連忙到附近的巖石下躲避。平日里，他無休止地追尋財物，受盡折磨。今天，他勞累不堪，不一會便躺在地上睡著了，希望在夢中重新獲得忍受折磨的力量。維爾姆醒來時，冉冉升起的太陽已將第一道光線灑在一平如鏡的海面上。他剛要出去勞動，看到遠(yuǎn)方有一個黑影朝他慢慢漂來。不一會，他認(rèn)出這是一條小船，船上有一個人影。他感到驚奇的是，對面的小船雖然用尖尖的船頭朝海岸旁靠上來，可是船上卻沒有船帆和船槳，坐在船上的人好像沒有想到掌舵。其實，他還不知道船上到底有沒有船舵。小船越來越近，最后停靠在維爾姆的船旁。船里原來是個干癟的小老頭，身上穿著黃亞麻的衣服，頭戴一頂高高聳起的紅睡帽，眼睛緊閉著，坐在那是活像一具干尸。維爾姆對老頭大聲喊叫，還推了推他，他都沒有反應(yīng)。他用繩子系住小船，正想把它拖走時，小老頭卻突然睜開眼睛，眼珠骨碌碌地轉(zhuǎn)動。那種模樣連最大膽的漁夫都會感到害怕。
“我在哪里呀?”小老頭深深地嘆息一聲，用荷蘭語問。維爾姆從前跟荷蘭的漁夫?qū)W過一點荷蘭語，于是告訴他這個島的名字，并問他是誰，到這里來干什么。
“我來，是想著卡爾彌翰�！�
“看卡爾彌翰?真是天曉得!這是什么東西?”貪婪的漁夫驚叫起來。
“對這種方式的提問，我一概不予回答�！毙±项^說，顯然十分害怕。
“喏，”維爾姆大叫一聲，“卡爾彌翰是什么?”
“現(xiàn)在，卡爾彌翰什么也不是，可是從前卻是一艘美麗的海船，裝著黃金，那是任何一條船都比不上的�！�
“它在哪里沉沒的，什么時間?”
“那是在一百年前。至于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我來，就是為了尋找沉船的地方，打撈失落的黃金的。如果你愿意幫助我，那么我們可以平分那些金子。”
“非常愿意，請告訴我，我該干什么呢?”
“你要干的事，是需要膽量的。你必須在半夜時到島上最荒涼、最偏僻的地方，牽上一頭牛，到時殺掉牛，然后請人把新鮮的牛皮裹在你身上。陪你來的人再把你放倒在地上，讓你一個人躺在那里。等到時鐘敲午夜一點時，你就知道卡爾彌翰的財物究竟在哪里了�！�
“使用這樣的辦法，連老盎格魯人的兒子也會帶著靈魂進(jìn)入地獄的!”維爾姆吃驚地叫起來�！澳闶莻�惡毒的魔鬼�！彼又暗溃幻娲掖颐γΦ貏澊x開了，“你去下地獄吧!我不愿意跟你來往�！�
小老頭恨透了，把牙齒咬得格格響，看著他的背影詛咒、謾罵�？墒菨O夫維爾姆卻手握雙槳，很快就劃到聽覺范圍以外的地方去了。他繞過山巖拐了個彎，一會兒便不見了�？墒�，他盡管發(fā)現(xiàn)惡毒的魔鬼想利用自己的貪婪，用黃金做圈套誘騙自己，可是他那顆受到迷惑的心卻仍然沒有得到醫(yī)治。相反，他既想利用這個身穿黃衣的老頭的信息，又不想使自己陷入魔鬼的圈套之中。于是，他繼續(xù)在荒涼的海灘旁打撈金子，為此浪費了很多時間和財富。否則，他可以到大海的其它地方一大網(wǎng)一大網(wǎng)地捕魚，還可以像從前一樣用自己的勤勞創(chuàng)造富裕的生活�，F(xiàn)在，他跟伙伴一起陷入貧困的境地，過著缺衣少食的生活�？墒�，這樣的困境明明是維爾姆一手造成的，那是因為他頭腦發(fā)熱，而又有一種錯誤的貪婪欲望。結(jié)果，卡斯帕爾必須負(fù)擔(dān)兩個人的生活，而他卻沒有絲毫怨言。是啊，他始終百依百順，就像從前一樣相信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那時候，他們的生活不是過得很愉快嗎?困境加重了維爾姆的痛苦，驅(qū)使他更急切地去尋找黃金，因為他希望不僅要解決自己的生活困難，而且也要解決朋友的生活困難。另外，“卡爾彌翰”這句惡魔一般的耳語聲仍然在睡夢中響徹耳際�？傊�，困難的生括、貪婪和無可指望的期待最后使他瘋狂起來，他決心按照小老頭的話去行事。當(dāng)然，正如古老的神話所說，他跨出這一步就等于把自己交給地獄的黑暗勢力。
卡斯帕爾竭力相勸，不過，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他越是懇求維爾姆放棄自己的意圖，維爾姆尋寶的欲望也就越強烈。最后，善良的弱者終于無可奈何地答應(yīng)幫助他實現(xiàn)計劃。他們有一頭漂亮的母牛，這是他們親手把它從牛犢喂養(yǎng)大的。由于不忍心看到母牛落在陌生人手上，長期以來他們一直舍不得將它賣掉，這頭母牛便成了他們最后的一筆財產(chǎn)�，F(xiàn)在，他們親手用繩子捆住母牛的雙角，兩個人的心里痛苦極了。惡魔一般的貪婪驅(qū)使著維爾姆抵制一切善良的感情，卡斯帕爾對他無可奈何。這時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九月，蘇格蘭開始了漫長的冬天，黑夜也變長了。夜光云隨著凜烈的晚風(fēng)濃濃地攪拌在一起，堆砌得如同漩渦里的冰山一樣，重重疊疊。山間的谷地和潮濕的沼澤間一片漆黑，混濁的河床看上去黑糊糊的，就像地獄的大門，讓人望而生畏。維爾姆領(lǐng)頭走在前面，卡斯帕爾緊跟在后，他鼓起勇氣，打著寒噤。他只要一看到那頭可憐的牲口，看到它如此信任而又毫無意識地朝著死亡一步步走去，想到它即將死在迄今為止一直喂它養(yǎng)它的人手上，他那模糊的眼睛里禁不住充滿了淚水。他們好不容易才來到泥濘的狹谷里，那里長著青苔和灌木。巨大的山石星羅棋布，山谷坐落在荒涼的群山之間。這些山全都籠罩在灰蒙蒙的云霧中，那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們趔趄著走到山谷中央的一塊大石頭前，一只受驚的山鷹呱呱地叫著朝高空飛去�？蓱z的母牛發(fā)出一聲聲沉悶的吼叫，似乎認(rèn)出了這個可怕的地方，意識到自己面臨的厄運。卡斯帕爾轉(zhuǎn)到一邊去，擦拭著滾落不止的淚水。他抬頭順著剛才走來的山崖望去，遠(yuǎn)處傳來了大海的咆哮聲，然后又舉目遙望山頂，天空中烏云翻滾，不時地還聽到沉悶的轟隆聲。等他回過頭來再看維爾姆時，只見他已經(jīng)把母牛綁在石頭上，然后舉起利斧，正要砍殺善良的牲口。
他再也不能順從朋友的意愿了，立刻把兩手合在一起，撲通跪倒在地�！翱丛谏系鄣姆稚希S爾姆!”卡斯帕爾絕望地大叫一聲，“饒恕你自己，饒恕這頭母牛吧!饒恕你的靈魂和你的生命吧!如果你一定要試試天意，那就等到明天!我們寧愿宰殺另一頭牲口，也不要殺掉我們的母牛!”
“卡斯帕爾，你瘋了嗎?”維爾姆大聲吼叫，真像發(fā)了瘋一樣，一面高高地?fù)]舞著斧子，“難道要我饒了這頭牛的命而讓自己活活餓死嗎?”
“你不會餓死的，”卡斯帕爾堅定地說，“只要我有一雙手，你就不會餓死。我愿意起早摸黑地為你勞動，只要你不喪失純潔的靈魂，并讓這頭可憐的牲口的活下去!”
“那就請你把斧子接過去，把我的頭劈開吧!”維爾姆絕望地說，“我要求得到的東西沒有到手以前，我是不會離開這兒的。你能為我起出卡爾彌翰沉船上的寶貝嗎?你用一雙手除了能賺到最低劣的食物以外，難道還能賺到什么嗎?不過，你可以解除我的苦惱了。來吧，讓我成為它的犧牲品吧!”
“維爾姆，你先殺了這頭母牛，再殺了我吧!這一切都跟我沒有什么關(guān)系，它只是牽涉到你的靈魂的安寧。啊!這里就是彼克特人的祭壇，你所奉獻(xiàn)的祭品是專給陰司地府的�！�
“我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本S爾姆狂野地笑著，就像一個鐵了心的、誰也改變不了的人一樣。“卡斯帕爾，你瘋了，還要把我逼瘋，好吧，你瞧，”他說著把斧子扔在地上，同時撿起一把石刀，像是要把自己捅穿，“行了，讓我們一起死吧!”
卡斯帕爾從維爾姆手中奪下利器，然后抓起斧子，揮舞著舉過頭頂，朝心愛的母牛腦袋上猛地砍去，母牛還沒有來得及抽搐，便倒在主人的腳下死了。
隨著這一猝不及防的舉動，天空中突然雷鳴電閃。維爾姆直瞪瞪地看著朋友，就像一個大人看著一個孩子正干著連自己也不敢干的事情一樣�？ㄋ古翣査坪鯖]有被隆隆雷聲所嚇住，也沒有因伙伴的驚訝而喪失理智，他一聲不吭地跪倒在母牛旁邊，開始剝皮。維爾姆驚魂稍定，連忙幫他一起干。他剛才急于想完成這件事，而現(xiàn)在卻明顯地露出矛盾的神情。一陣暴雨瓢潑而下，雷聲在山間轟鳴，可怕的閃電劃破布滿石頭和青苔的峽谷，一陣陣狂風(fēng)在山谷和海岸間怒號、呼嘯。牛皮剝完了，兩個人累得渾身是汗。他們把牛皮攤在地上，卡斯帕爾按照吩咐，把朋友緊緊地裹在里面，捆扎好。最后，這位可憐的人才打破長時間的沉默，同情地看著躺在地上好像中了邪的朋友，聲音顫抖著問道：“維爾姆，我還能給你干點什么嗎?”
“沒有了，”他回答說，“再見吧!”
“再見，”卡斯帕爾回答說，“愿上帝保佑你，并像我一樣寬恕你!”
這是維爾姆聽到的最后幾句話。接著，他便消失在越來越黑的牛皮中去了。這時空中又起了一場少見的暴風(fēng)雨，狂風(fēng)怒號。維爾姆只能靠耳朵聽了。一陣電閃，維爾姆不僅奇怪地看清了身旁的高山和巖石，還看到底下的山谷，看到浪花連天的大海和海灣間星羅棋布的島嶼。他甚至相信看到了那只陌生而又?jǐn)嗔宋U的大船，大船剎那間又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一連串的雷聲，震耳欲聾。大塊的巖石從山上滾落下來，幾乎要把他砸死。大雨如注，山谷里積滿了洪水。山洪猛漲，快要浸到維爾姆的肩膀了。幸好卡斯帕爾剛才把他擱在一塊凸出的高地上，否則，他早就淹死了。水勢越來越高，維爾姆掙扎著想要脫離危險的境地，可是牛皮卻把他裹得越來越緊。他大聲呼喊卡斯帕爾，沒有用，卡斯帕爾早就離開了。危難之中，他不敢請求上帝。當(dāng)他想哀求眾神時，他感到自己正落在眾神強有力的手中，內(nèi)心產(chǎn)生了恐懼。
水已經(jīng)漲到耳旁，快到維爾姆的嘴邊了。“上帝啊，我完啦!”他大叫一聲，洶涌的山洪似乎已經(jīng)淌到臉上了。正在這時，他的耳邊響起了瀑布一般的響聲，不過聲音很微弱。頓時，他感到嘴邊沒有水流了。山洪穿過巖石退下去，雨勢也減弱了。他絕望的心情逐漸消除，心中似乎又出現(xiàn)了一絲希望。然而，盡管他由于死亡的威脅而感到精疲力竭，并渴望能夠擺脫眼下被牛皮拘禁的困境，可是他那狂妄追求的目的還沒有達(dá)到，因此，生命危險變得微不足道了，一股貪婪的欲望又肆無忌憚地復(fù)蘇了。他深信，為了實現(xiàn)目的，必須忍受眼前的困難，于是心情又平靜下來。最后，他又冷又累，竟然睡著了。
他睡了大約兩個小時。一陣?yán)滹L(fēng)拂過他的面頰，咆哮而來的海浪聲把他從幸福、忘我的酣睡中驚醒。天暗下來。就像剛才起風(fēng)暴時那樣，閃電又照亮了四周。他再次看到了那條陌生的海船，海船漂浮在斯泰恩福耳山洞前高高的浪尖上，一下子又被拋進(jìn)了萬丈深淵。他死死地盯住那個幽靈一般的海船，一陣不停息的閃電把海面照得通亮。突然，山一般高的海浪從波谷間騰空而起，海浪帶著巨大的威力把維爾姆朝山巖扔過去，他嚇得頓時失去了知覺。等他醒來時，暴風(fēng)雨停息了，天空晴朗，可是仍然打著閃電。群山環(huán)繞，他躺在山腳下，感到渾身像散了架似的，一點兒也不能動彈了。維爾姆靜靜地聽著大海的波濤聲，其中還夾雜著莊嚴(yán)的音樂，猶如教堂里的頌歌。開始，聲音非常微弱，他還以為是幻覺呢。后來，樂聲又不斷地響起，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最后，他甚至能夠分辨出，這就是教堂贊美歌的曲調(diào)，那是他去年夏天在一個荷蘭漁夫的船上聽到的。
他終于聽出了歌詞。山谷里又傳來了雜沓的腳步聲。他費力地把身體朝一塊石頭移動，把頭枕在石塊上，這時他真的看到了一隊人影。歌聲就是從那里發(fā)出的，隊伍慢慢地朝他移動過來。那些人的臉上顯出苦悶和害怕的神色，身上的衣服好像在滴水。現(xiàn)在，他們就在自己身旁，歌聲停止了。人群中站在前面的是幾位樂師，還有幾名是水手。站在他們身后的是一位高大的壯漢子，衣服古色古香，綴滿了美麗的金飾品。他在腰間佩著一把利劍，手上拿著一把又粗又長的西班牙樂器，上面鑲嵌著金制的按鈕。一個黑男孩走在左前方，不時地給他遞上一根長煙袋。他鄭重其事地吸上幾口，再往前走。壯漢子筆直地站在維爾姆面前，兩旁站著幾個男人，衣著并不華麗，每個人手上都拿著煙袋，不過沒有跟在壯漢后面的黑男孩手上拿著的煙袋值錢。他們后面又上來一批人，還有一些女人，有的抱著孩子，有的牽著孩子，全都穿著貴重的異國情調(diào)的衣服。走在隊伍最后面的是一幫荷蘭水手，每個人嘴里都叼著塞滿煙絲的褐色煙斗，臉色陰沉，一聲不吭地抽著煙。
漁夫害怕地看著這支奇怪的隊伍，一種新的期待又使他保持著勇氣。他們圍著他站了很久，噴吐的煙霧聚成烏云，籠罩在頭頂，星星在云霧中閃閃發(fā)光。人群圍得越來越緊，口中和煙斗里冒出來的煙云越來越濃。維爾姆是個勇敢而又大膽的男子漢，他對可能發(fā)生的意外做好了充分的準(zhǔn)備，可是，當(dāng)他看到這一群人不可理解地朝自己逼近，好像要把自己壓死時，他頓時喪失了勇氣，豆粒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了出來，他緊張得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維爾姆轉(zhuǎn)過頭去，正好看到穿黃衣的小老頭直挺挺地坐在身旁。小老頭還跟上回一樣，只是嘴里也叼著煙斗，似乎是為了嘲笑那一大幫子人。維爾姆嚇得幾乎昏死過去，他對著為首的人驚恐地大喊：“請以你供奉的神靈的名義告訴我，你是誰，對我有什么要求?”壯漢更加鄭重其事地吸了幾口煙，然后把煙袋交給仆人，用一種可怕的冷漠的聲音回答說：
“我叫阿?弗?范?斯韋爾德，是阿姆斯特丹的卡爾彌翰輪船上的船長。我們的船從巴達(dá)維亞返航，在途中沉沒了，就是在這里布滿暗礁的海岸邊沉沒的。喏，這些人是我的船員，這些是我的旅客，那些是勇敢的水手，他們都同我一起遇難了。你為什么要把我們從海底深處的住宅里呼喚出來呢?你為什么要破壞我們的寧靜呢?”
“我想知道卡爾彌翰船上的寶貝沉沒在哪里�！�
“在海底。”
“在海底什么地方?”
“斯泰恩福耳山洞�！�
“我怎樣才能得到它們?”
“一只企鵝為了一條鯡魚敢于潛入深淵。為了卡爾彌翰船上的寶貝難道不值得這樣做嗎?”
“我會從中得到多少呢?”
“遠(yuǎn)遠(yuǎn)超過你終生的需要�！贝S衣的小老頭奸笑一聲說，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你問完了嗎?”船長接著問道。
“我問完了。祝你順利!”
“祝你順利，再見�！焙商m人回答，然后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走了。樂師們重新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同來的時候一樣，大家秩序井然地離開了。他們一面走，一面唱著莊嚴(yán)而又隆重的歌曲。歌聲越來越輕，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最后完全消失在洶涌澎湃的波濤聲中了。維爾姆拼足最后的氣力，想要從牛皮的束縛中掙脫出來。他伸出一只手，然后他用這只手解開了捆在身上的繩子，從牛皮中鉆了出來。他連頭也沒回，急忙朝自己的草屋奔去，他跑到那里，看到可憐的卡斯帕爾僵直地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覺。他費了很大的力才使朋友重新蘇醒過來。那善良的人看到失去了的朋友又站在自己面前時，興奮得哭了起來�？墒�，當(dāng)他聽說維爾姆將要從事絕望的行動時，他臉上幸福的光芒又頓時消失了。
“我寧愿下地獄，也不想呆在這個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忍受苦難的煎熬。無論你是否愿意跟我去，反正我要走了。”說完，維爾姆帶著火把、繩子和火種，匆匆忙忙離開了�？ㄋ古翣柤泵ψ烦鋈�，看到他已經(jīng)站在上一回借以躲雨的巖石上，準(zhǔn)備順著繩索下到黑洞洞的深淵去。底下濤聲隆隆，氣勢嚇人。他費盡口舌，根本勸阻不了這個發(fā)瘋的人。于是，他決定跟他一起下去。維爾姆卻命令他留下來，叫他抓緊繩子。維爾姆竭盡全力朝巖洞懸下去，只有極度的貪欲才能產(chǎn)生這樣的勇氣和力量。終于他踩到了一塊往前凸起的巖石上。下面洶涌的海浪在翻滾，一片漆黑。海浪撞擊在巖石上，激起一層白色的浪花。維爾姆貪婪地向四面張望，終于看到腳下水底里有一樣?xùn)|西在閃閃發(fā)光。他放下火把，一頭栽下去，抓住了那件沉甸甸的東西，把它帶上水面。這是一只小鐵箱，里面裝滿了金幣。他告訴伙伴自己找到了什么，伙伴要他就此滿足，趕快上來�？墒撬耆宦牷锇榈膭窀妗＞S爾姆認(rèn)為這只是他長期努力奮斗的第一個成果。他又一次撲下水去——海面上傳來了波浪的歡笑聲，可是維爾姆再也沒有露頭�？ㄋ古翣栆粋�人回到家中，從此完全成了另一個人。他虛弱的頭腦和多愁善感的心靈受到少有的震動，精神徹底崩潰了。他拋棄了一切，兩眼癡呆，日日夜夜地在外流浪，頭腦里空空如也。從前認(rèn)識他的人為他感到惋惜，同時又躲著他。據(jù)說，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有個漁夫在岸邊看到維爾姆跟卡爾彌翰船上的水手混在一起。就在那個夜晚，卡斯帕爾不見了。
人們到處尋找，結(jié)果哪兒都不見他的蹤跡。據(jù)說，他常常顯形在卡爾彌翰船上，跟船上的人待一起，坐在維爾姆身旁。從此以后，這艘船每到一定的時候總要出現(xiàn)在斯泰恩福耳山洞前。
“午夜早就過了，”當(dāng)年輕的金匠講完了故事時，大學(xué)生說，“現(xiàn)在大概沒有危險了。我實在太困了，我勸大家還是躺下安心睡覺吧�！�
“凌晨兩點以前我是不敢睡覺的�！鲍C人回答說，“有句諺語說得好：深夜十一點到凌晨兩點是小偷出沒的時間�！�
“這我也相信�！眻A規(guī)匠說，“如果有人想謀害我們，那么最好的時間莫過于半夜以后了。因此，我覺得大學(xué)生可以把他的故事繼續(xù)講下去，那個故事他還沒有講完呢�！�
“我不反對，”大學(xué)生說，“不過坐在我旁邊的獵人還沒有聽到故事的第一部分。”
“你就講吧，第一部分我能想象出來。”獵人大聲說。
“那么，好吧。”大學(xué)生正要開始，突然傳來狗的吠叫聲，他又中斷了講故事。大家屏住氣，傾聽著。這時，一個仆人從伯爵夫人的房間里沖出來，大聲說，大約有十到十二個全副武裝的人正從側(cè)面朝客棧走來。
獵人連忙抓起槍，大學(xué)生也掏出槍，兩個手藝人操起棍棒，車夫從袋里拔出長刀。他們站在那里，相互看著，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我們先到樓梯邊上去!”大學(xué)生喊道，“在我們被徹底制服以前，也得讓兩三個流氓嘗嘗死亡的滋味。”說完，他把第二把槍交給圓規(guī)匠，解釋說，他們今天應(yīng)該一個接一個地射擊。大家在樓梯旁站住，大學(xué)生和獵人占據(jù)了前排位置。勇敢的圓規(guī)匠站在獵人的旁邊，他俯身注視著欄桿，把槍瞄準(zhǔn)樓梯中央。金匠和車夫站在他們后面，準(zhǔn)備一旦肉搏時，便不顧一切豁出去拼了。他們靜靜地等了幾分鐘，終于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還聽到幾個人在悄悄說話的聲音。
現(xiàn)在，他們又聽到有人上樓梯的腳步聲。走在前面的三個人已經(jīng)暴露在他們的射擊圈里。顯然，他們沒有料到別人會這樣迎接他們。當(dāng)他們轉(zhuǎn)過樓梯的時候，獵人一聲猛喝：“站住!再往前一步，就打死你們。朋友們，扳上槍機(jī)，準(zhǔn)備射擊!”
強盜們大吃一驚，急忙撤了回去，同其余的強盜一起商量對策。不一會，他們中的一個走過來，說：“先生們!你們想白白地斷送生命，這是極大的愚蠢。我們?nèi)硕�，足夠�(qū)Ω赌銈�。迅速撤退吧，我們不會傷害你們，而且也不會搶你們一個子兒。”
“你們想干什么?”大學(xué)生喊著說，“你們以為，我們愿意相信強盜的話嗎?絕對不可能!如果你們要錢財，那么就以上帝的名義過來吧!可是，第一個膽敢轉(zhuǎn)過墻角的，我就要叫他的腦袋開花，讓他永遠(yuǎn)也不會感到頭疼了!”
“請你們把夫人乖乖地交出來，”一名強盜說，“她不會遭到傷害的，我們愿把她帶到一個又安全又舒適的地方去。她的隨從可以騎馬回去報告伯爵先生，讓他出兩萬古爾登金幣前來贖取夫人。”
“我們會讓你們的妄想得逞嗎?”獵人回答說，他恨得咬牙切齒，扳上槍機(jī)，“我數(shù)到三，如果你到時還不離開，我就開槍�！�
“且慢!”強盜大喝一聲，聲震如雷，“你向一個手無寸鐵，而且正在跟你們和平協(xié)商的人開槍，這符合規(guī)矩嗎?愚蠢透頂?shù)男』镒�，你可以開槍把我打死，可是這也算不上英雄壯舉。這里站著二十個伙伴，他們會給我報仇的。如果你們死了，或者缺胳膊少腿地躺在過道里，那對你們的伯爵夫人有什么好處呢?請相信我，如果她自愿跟我們走，她一定會受到尊重。至于你，我在這里也數(shù)到三，到時你們還不關(guān)上槍機(jī)，那就有她的好看了。把槍機(jī)關(guān)上，一，二，三!”
“跟這些豬狗真不是鬧著玩的�！鲍C人悄悄地說，一面執(zhí)行著強盜的命令。“說真的，我一條命算不了什么。可是，如果我把他們崩了一個，夫人就會遭到殘酷的對待。我要去征求伯爵夫人的意見�！彼又执舐暤卣f，“請給我們半個小時的休戰(zhàn)時間，以便讓伯爵夫人有個心理準(zhǔn)備。否則，如果讓她突然聽到消息，她興許會嚇?biāo)赖�。�?/p>
“好吧�！睆姳I回答說，一面派出六個人把守樓梯門。
這些不幸的旅客跟獵人心慌意亂地走進(jìn)伯爵夫人的房間。房間就在附近，人們談判時的聲音很響，她對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夫人臉色蒼白，渾身激烈地哆嗦著�？墒�，她卻好像下定了決心，準(zhǔn)備聽?wèi){命運的安排�！拔覟槭裁窗堰@么多好人的生命當(dāng)兒戲呢?”她說，“你們根本不認(rèn)識我，我為什么讓你們?nèi)プ龊翢o意義的防衛(wèi)呢?不，我明白了，今天最好的解救辦法就是順從這批無恥之徒�！�
伯爵夫人的勇氣和不幸使大家深受感動。獵人哭著發(fā)誓，他不愿忍受這種恥辱，大學(xué)生也嘲笑自己空有六尺之軀。“我要是再矮半個頭，”他喊著說，“而且又不長胡子，那么我就知道該怎么辦了。我就可以讓伯爵夫人把身上的衣服換給我穿，等這幫卑鄙的家伙發(fā)現(xiàn)后，才會知道他們究竟干下了怎樣的蠢事�！�
夫人的不幸給弗利克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一舉一動對他說來都是十分令人感動，而又十分熟悉的。此刻，他仿佛覺得就是早年去世的母親處在這種可怕的境地。他頓時勇氣倍增，信心十足，不惜為她獻(xiàn)出自己的生命。正當(dāng)大學(xué)生說到最后一句話時，他的腦子突然開了竅。他忘卻了一切恐懼，忘卻了一切后顧之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救出這位夫人�！叭绻虑橹皇沁@樣簡單的話，”他十分靦腆地走上一步，臉霎時緋紅起來，“如果一個人有矮小的身體，不長胡子的下巴和勇敢的心靈，就能救出仁慈的夫人的話，那么我也許是個合適的人選。以上帝的名義，你穿上我的衣服，用我的帽子遮住你那美麗的頭發(fā)，背上我的包袱，扮成金匠弗利克斯上路吧�！�
大家對小伙子的勇氣都很驚訝。獵人高興地?fù)ё∷牟弊�，大聲說：“好小子，你真的愿意這樣干嗎?你愿意穿上仁慈的夫人的衣服，救她一命嗎?這是上帝給你的智慧�？墒�，光你一個人還不行，我愿意跟你一起被他們抓去，愿意作為最好的朋友伴隨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讓他們傷害你�！�
“我也跟你一起去，真的，我以生命擔(dān)保�！贝髮W(xué)生下定決心說。
為了說服伯爵夫人接受這個建議，大家花費了很長時間。一個陌生人為了救她而犧牲自己的生命，她無論如何也不愿意。她想，等事情敗露時，強盜們一定會瘋狂地報復(fù)這個不幸的陌生人，那是多么可怕啊!后來，她終于答應(yīng)了。一方面，年輕人反復(fù)要求，并一再表示自己的決心，另一方面，她一旦獲得拯救，便可以竭盡全力，救出自己的恩人。
獵人和其他旅客陪同弗利克斯走進(jìn)大學(xué)生的房間，他很快穿上伯爵夫人的衣服。獵人還給他戴上侍女的假發(fā)和一頂女帽。大家都說沒有人能夠認(rèn)出他來。連圓規(guī)匠也發(fā)誓說，如果他在大街上遇到弗利克斯，一定會脫下禮帽，表示敬意，根本不會知道他原來就是自己勇敢的伙伴。
這時，伯爵夫人背上年輕金匠的小背包，侍女還在里面塞上幾件衣服。伯爵夫人把一頂禮帽壓住額頭，手中拉著一根旅行拐杖，她的裝扮弄得沒有人能夠認(rèn)出她來。如果在另外的場合，這批旅客看到這身滑稽的裝束一定會捧腹大笑。扮成手工藝工匠的伯爵夫人含著眼淚感謝弗利克斯，她答應(yīng)盡快前來營救。
“我只有一個請求，”弗利克斯回答說，“在你現(xiàn)在背著的背包里有一只小匣子，請無論如何小心保管好。這個小匣子要是丟了，那我會永遠(yuǎn)感到痛苦的。我要把它交給我的養(yǎng)母，而且——”
“獵人戈特弗利特知道我住的宮殿。”夫人回答說，“一切都會完好無損地回到你手里。我希望你能夠親自來，高尚的年輕人，我的丈夫和我的親人都會感謝你的�！�
弗利克斯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樓下就傳來了強盜粗魯?shù)慕泻奥暋Ｋ麄兇舐曊f，時間已經(jīng)到了，請伯爵夫人立刻上路。獵人走近他們，解釋說自己不愿意離開夫人，寧愿跟他們一起去，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愿意伴隨左右，他不能丟下女主人，獨自一人去見伯爵先生。大學(xué)生也表示愿意陪同夫人。強盜們商量了一陣，終于答應(yīng)了，不過提出了條件：獵人必須放下武器。同時，他們命令其他旅客，在夫人被押走時，都必須保持安靜。
弗利克斯放下面紗，面紗從帽子上垂掛下來。他坐在墻角落里，一只手撐著額頭，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等著強盜。其他旅客都回到另外的房間。不過，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獵人滿面愁容地坐在旁邊的角落里，他注意著伯爵夫人房間里的一切動靜。幾分鐘后，門吱的一聲打開了，一位英俊的漢子走進(jìn)來，他約莫三十五六歲，穿著豪華、漂亮。他穿著一套軍服，胸前掛一枚勛章，腰間佩一把長長的馬刀，手上拿著一頂禮帽，幾根漂亮的羽毛從帽子上一直垂下來。他進(jìn)入房間后，兩個隨行的人立即把住房門。
漢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朝弗利克斯走去。在這樣一位有身份的夫人面前，他似乎有點狼狽不堪，于是一連嘗試了好幾回，才慢條斯理地開始說話�！叭蚀鹊姆蛉�，”他說，“有時候，人們需要忍耐一下。今天，你就遇上了這種情況。你不要以為，我對你這樣顯赫的夫人會有稍微的失禮之舉。你會感到一切都很舒適。除了今晚受到一點驚嚇以外，你再也不會遇到任何麻煩。”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回答。弗利克斯仍然一聲不吭，于是，那人又接著說下去：“你別把我看成卑鄙的竊賊，看成割人喉管的兇手。我是不幸的人，厄運使我過上了這種生活。我們希望永遠(yuǎn)離開此地，可是，我們需要盤纏。當(dāng)然，如果靠襲擊商人或郵車獲得這筆錢，這對我們來說是件簡單的事。但這樣做，我們會傷害許多人，把他們推入不幸的深淵。你的丈夫，伯爵先生在六個星期前繼承了一筆五十萬金幣的遺產(chǎn)。我們只要求他拿出兩萬金幣，這無疑是一個合理而又微不足道的要求。我們請你大發(fā)慈悲，給你的丈夫?qū)懸环庑�。你可以這樣寫，我們把你扣留了，他必須盡快拿錢贖人。如果——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那我們只好對你來硬的了。這筆錢必須在嚴(yán)守秘密的情況下，讓一個人送來，否則，我們是不會接收的�！�
這一幕引起了客棧里所有住客的高度注意。最害怕、心情最緊張的要數(shù)伯爵夫人自己了。她相信，為她做出犧牲的小伙子此刻快要敗露了。她決心花一筆高價把他贖出來�？墒牵瑫r也打定主意，決不跟強盜們離開客棧半步。她在金匠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她把小刀打開，使勁地握在手里，準(zhǔn)備寧愿自殺也不受任何屈辱。當(dāng)然，弗利克斯也十分害怕。不過，他想，這是具有男子漢氣概的行為，并且是值得稱道的行為，他應(yīng)該幫助一個孤立無援、處境危險的婦女，想到這兒，他渾身增添了力量，內(nèi)心也獲得了安慰�？墒撬麚�(dān)心自己的行動，自己講話的聲音會露出馬腳。當(dāng)強盜們說要寫一封信時，他變得更加擔(dān)心了。
他該怎么寫呢?對伯爵該怎么稱呼，信應(yīng)該寫成怎樣的格式才能保護(hù)自己，不至于暴露呢?
當(dāng)強盜頭子把紙和筆擱在他的面前，請他除下面紗，準(zhǔn)備寫信時，他心中的恐懼升到了極點。
弗利克斯不知道他穿的這套衣服多么漂亮、合身。他如果預(yù)先知道了，那就根本用不著擔(dān)心會被戳穿。因為當(dāng)他終于被迫拉下面紗時，那位穿著軍裝的強盜被面前這位夫人的美貌以及她那帶有男子漢氣勢的威武驚呆了。他更加虔誠、敬畏地打量著夫人。這一切自然逃不過年輕金匠的銳利目光。他完全放心了，至少在這一危險的時刻不會被認(rèn)出來。他順手抓過筆，按照從前在某一本古書上看到的格式，給他想象中的“丈夫”寫了一封信。他寫道：
郎君：
妻夜行途中，不幸遭劫。歹人心存險惡，妻無法料定前程。只需你，伯爵夫君，以兩萬金幣來贖，他們才能放我。
另設(shè)條件如下：對于此事不得聲張，不得告官，夫君須令一單身男子攜款前往施佩薩爾特森林客棧。若有違反，妻將遭受嚴(yán)酷而又長久的拘禁。
懇請夫君火速營救。
遇難之妻泣拜
寫完，他把這封奇特的信交給強盜頭子。強盜頭子讀了一遍，點頭贊許。“現(xiàn)在完全由你自己決定，”他說，“是讓侍女還是讓獵人留下來陪你。我將派他們中的一個去給你的丈夫送信。”
“我想讓獵人和這位先生留下來陪我。”弗利克斯回答。
“好吧�！蹦侨苏f完，走到門邊，喚來了侍女，“夫人，現(xiàn)在請你給侍女交代任務(wù)吧!”
侍女哆嗦著走了進(jìn)來。弗利克斯嚇得面如土色，他生怕事情會敗露。突然，一股難于言明的勇氣油然而生，使他順利地渡過了難關(guān)。于是，他開口說道：“我沒有其它事了，請你告訴伯爵，讓他盡快把我從不幸的境地救出來�！�
“當(dāng)然，”強盜接著對侍女說，“你要明確地告訴伯爵，他必須為此保密，在夫人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之前，不得采取任何反對我們的行動。如果不照辦，我們的人會很快向我報告的，到時別怪我不擇手段�！�
侍女顫抖著答應(yīng)了一切。她還按照吩咐，把伯爵夫人的幾件衣服和一些亞麻織物裝進(jìn)背包，一起帶回去，因為他們帶不了這么多行李。等到一切辦完以后，強盜頭子朝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請夫人跟他走。弗利克斯站起身來，獵人和大學(xué)生跟在身后寸步不離。三人走下樓梯，強盜頭子在一旁陪同。
客棧前掛著許多馬。獵人被指定騎一匹。他們把另一匹十分漂亮、剽悍、背上備有女式馬鞍的馬給伯爵夫人騎。他們把第三匹馬給了大學(xué)生。強盜頭子扶著年輕的金匠坐上馬鞍，為他扣上皮帶，然后騎上自己的馬。他騎馬走在夫人的右首，左邊跟著另外一名強盜。獵人和大學(xué)生的左右兩邊也同樣有人跟著。等到大家都騎上馬時，強盜頭子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示意出發(fā)。不一會，整隊人馬便消失在樹林里了。
聚集在樓上房間里的人眼看他們走遠(yuǎn)了，才從驚恐中慢慢地恢復(fù)過來。這種心情是人們在遭到巨大不幸或者突如其來的危險后常常會有的。他們要是沒有親眼看到三個伙伴被強盜帶走，也許會十分高興呢!他們敬佩年輕的金匠，伯爵夫人感動得淚如雨下。她想，她該好好感謝這個人啊，其實，這個人她并不認(rèn)識，而且她也根本沒有給他什么好處。勇敢的獵人和誠實的大學(xué)生陪著他，這對大家多少是個安慰。如果年輕的金匠遇到不幸或者不愉快時，他們一定會幫助并且鼓勵他的。而且，足智多謀的獵人興許會想出法子，最后帶領(lǐng)他們一起逃出去呢。大家又商量了一陣，看到底該怎么辦。伯爵夫人認(rèn)為自己對強盜根本沒有宣過誓，因此決定迅速回到丈夫那里去，以便調(diào)動一切力量，找到關(guān)押那三個人的地方，把他們救出來。車夫答應(yīng)騎馬前往阿沙芬堡，懇求法院搜捕強盜。圓規(guī)匠愿意繼續(xù)趕路。
客人們在這天夜里并沒有受到騷擾。森林客棧剛才還是出現(xiàn)一幕幕驚險場面的中心舞臺，現(xiàn)在卻籠罩著死一般的寂靜。第二天清晨，為伯爵夫人服務(wù)的仆人下樓去找老板，準(zhǔn)備結(jié)賬啟程，但他又很快跑回來，報告說，女店主和伙計們都可憐兮兮地被捆綁在客棧里，正在大聲呼救。
客人們聽到這一消息都很驚訝�！霸趺�?”圓規(guī)匠大聲說，“難道這些人真的無辜嗎?難道是我們冤枉了他們，他們跟強盜真的沒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如果真是我們搞錯了，”車夫回答說，“我愿代他們受絞刑。這一切都是騙局，目的是為了擺脫嫌疑。你們難道忘了這些人的可疑之處了?當(dāng)我想下樓去時，那條訓(xùn)練有素的獵狗咬住我不放，女店主和伙計應(yīng)聲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神色不快地問我來干什么，這些你們難道忘了?可是，他們又是我們的福星，至少是伯爵夫人的福星。如果客�？瓷先ゲ荒敲戳钊松�，如果女店主不是鬼鬼祟祟地對待我們，我們也就不會圍在一起，坐等天亮了。如果強盜們趁我們睡覺時襲擊我們，或者至少會堵住我們的房門，那么，這位勇敢的年輕人想喬裝打扮，恐怕是不可能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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